《球与路》

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在体育馆里此起彼伏，如同少年人跃动的心跳。我立于场中，眼观孩子们练习行进间运球，那球体在稚嫩的手掌下，有时如灵巧的飞鸟，有时却又桀骜不驯，跳跃得忽高忽低，东奔西突。

行进间运球的核心是球领人，而非人追球。可孩子们起初总难体会其中奥妙，人球之间，往往纠缠得笨拙不堪。小涛最是突出，他运球时眼睛如被粘在球上一般，只知低头紧盯着球，身体前倾，步履跌撞，仿佛和球在相互追赶较劲。球一溜脱手滚远了，他只得慌忙追着跑过去。那蹒跚奔忙之态，倒像是追着迷途滚远的小小太阳——可太阳岂能轻易被追回？惹得孩子们一阵善意的哄笑。

我走到小涛身边，弯下腰轻轻拍拍他肩膀：“小涛，头抬起来，目光要向前方，球的位置，要用心去感知，而不仅仅是用眼睛看。”他半信半疑地望了我一眼，随后深吸一口气，慢慢重新尝试。他一边抬头望向前方，一边开始运球，动作虽显生疏，球却渐渐开始变得听话了一些。他再次抬起头时，眼中明亮闪烁，仿佛终于第一次看清了前方整个广阔而明亮的球场。

课堂渐渐进入高潮，孩子们排成长队，一个接一个运球行进。篮球此起彼伏，砰砰作响，构成了一曲生涩却又蓬勃的乐章。突然一个球不听话地溜脱了手，骨碌碌滚向远处角落，那孩子急忙奔去追赶，阳光穿过高窗洒落，把奔跑的身影与滚动的篮球影子拉得又细又长，在光洁的木地板上无声地追逐嬉戏——那笨拙的奔跑姿态，竟像是我们每个人最初追逐梦想时最纯粹也最执拗的稚拙模样。

训练终了，汗珠晶莹，在孩子们红扑扑的脸上闪烁。我望着他们，不禁想到，这小小篮球场，不正是人生初程的缩影么？运球练习的每一步，不正映射着成长的轨迹么？行进间运球那跌跌撞撞的行程，恰是生命初学步时必要的踉跄。纵然球曾滚落、人曾踉跄，但每一次俯身拾球，都积蓄着再次出发的韧力。那些球离手后的狼狈追逐，恰恰是摸索着在黑暗里校准方向时最动人的光芒。

当篮球再度砰砰地响起在操场，我听见这声音里有比节奏更深的回响：那球撞击地面的声响，正是无数童年拔节向上的生命发出的清脆回音——它们笨拙而执拗地弹跳于方寸球场，却是在大地上练习如何稳稳托起自己未来那不可测的重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