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后阳光斜斜趴在作业本上，小泽的本子缩在最底下，边角卷得像枯萎的荷叶。翻开那页《我的妈妈》，末行歪扭的字刺得我眼疼：“我的字像丑丑的蚂蚁，妈妈说这样的作业拿不出手。”

这个总把作业本往桌洞里塞的男孩，每次发作业时都低着头，手指绞着衣角。我盯着那句自白，突然想起他作文里的句子：“妈妈的头发卷卷的，像春天刚抽芽的柳树枝。”多鲜活的比喻，却被自卑锁在晦涩的字迹里。

第二天发作业，我在他的本子上画了支发光的铅笔，旁批：“柳树枝的比喻好棒！蚂蚁也有搬家时的认真呀。”他领作业时猛地抬头，睫毛上还沾着晨露似的潮气，却把本子紧紧贴在胸口。

再上作文课，讲到“细节描写”，我故意点他：“小泽写妈妈的头发像柳枝，谁能比他更懂柔软？”他犹豫着站起来，声音像含着棉花，却把“妈妈梳头时发丝缠在指缝”说得让人心颤。教室里静了瞬，掌声突然炸开，他耳尖通红，却没再低头。

渐渐发现，他的作业本开始平展，字也慢慢挺直腰杆，像努力生长的幼苗。有回课间，他追着我问：“老师，蚂蚁搬家的路线，能写成作文吗？”眼睛亮得像盛着星子——原来，当我们不再用“工整”的尺子丈量，每个孩子都藏着独特的光芒，或如萤火，或似流萤，却都在自己的轨迹里发光。

暮色漫进来时，小泽的新作文躺在桌上，题目是《蚂蚁的夏天》，字迹仍带着倔强的弧度，却透着舒展的力气。教育这件事，原是要蹲下来，看见那些被褶皱藏起的春天，然后轻轻说：“你的蚂蚁，也在认真奔赴远方呢。”